【人文临潭】在牛头城，遇见一只鹰

在牛头城，遇见一只鹰

林莉

重访洮河

请相信

在一条河的内部

万古雄心和粼粼波纹

会在某些时辰重现

在此刻，一个挑水的吐蕃汉子

一丛格桑花，从水面

探出绯红的倒影

被几声雁鸣啄破

也许这就是洮河的妙用

静坐岩石上远眺的先人们

即将获得一种新的颤栗或庄严

在流水弧形的寂静或喧响里，生命的张力

岁月的存照，以及一个个族群的生息

沧桑且蓬勃……

在牛头城，遇见一只鹰

我听见了它的叫声

很远很远，从烽火墩传来

它是那样特别

圆形的音符，清亮、忧伤

使得它从风声里

区别出来

那时，我正慢慢穿行在土城墙边

对面，麦浪滚滚，油菜花金黄

我停在那里

一再聆听、寻找

但整座城堡空空荡荡

在微风中泛起寂静波纹

除了那空茫的鸣叫声

并没有多余的事物存在

时间仿佛消失了

就连我也要从城堡离开了

它存在吗？真实吗？

难道仅仅是

孤寂宇宙中的一个

充满悬念的留白

它就那样遥遥的，仿佛从土里长出来

确切又模糊……

它和这个午后的边墙、烽燧、古城堡

一起点燃了陇原大地的雄浑和肃穆

洮州驿

在这里，可能会遇见一位和亲的公主

或是运送茶叶、盐的商贩，从烽火中

冲出来的将士、土司

一个眼神温暖，留着江淮口音的老人

他们谜一样的影子，忽隐忽现

当然，还有一条河

从此处，被风吹向远方

跟着河水走远的哒哒马蹄声

染着梦幻中的蓝

一座古铜色泽的烽火墩，并未在时间里散了架

一半立于大地一半埋在土里，雄健而沧桑

蓬草与黄花，衬托着它的野性的美

烽火台被烟霞缠绕

它空无兵卒，但仍在催生号角和英雄

废弃的遗址上，会拾到

一片残损瓦当，一块泪痕未干的丝绸帕子

在光阴和历史的千秋微响中

洮州驿，梦一般……

在梦中轻晃

夜读《塞下曲》，兼致王昌龄

从一首诗里，入雄关、行大漠

宿孤城、观烽火、闻羌笛

其中的驿站、丝绸、烽烟、怀乡的士卒

“至今，仍有发酵作用……”

只要安静下来，就能恍惚

看见一个汉字和一滴水一粒盐

还在古洮州

制造秘密的催化剂，相互提纯、引渡

发酵成一次歌哭，一行血脉喷张的抒情

一剂勾兑乡愁的药汁

其中消失的马匹、明月、蓬蒿、丝绸

迈着微醺的脚步在重返

仕子、公主、将士、商人，也连夜

转过身来

那些渡尽劫波的人

相逢一笑抿恩仇的人

都从茶马互市的盛景中

从唐蕃古道走来

当时空转换，万物更迭

诗和乡愁的清峻之味，在光中，仍清冽弥人

两种古老的珍宝仿佛

两件神秘的法器，淌着泠泠河水

带回了新的涟漪

多少古人、今人

诗与乡愁都有了水的风骨、土的品质

它们曾经是时间的挽歌

现在，是一阵忘形的香味

拍打着酩酊的洮州……

高原简史

一些烽墩，独坐在山顶

等着风，从青藏高原吹过来

还有一部分，匍匐着

在风中变回一堆黄泥

古城堡里

一个离开了很久的土司

披着满身月光的银霜回来

梯田中的麦子、油菜

在晨曦中交换着斑斓色彩

没有不想抓紧泥土的蓬草

没有不会拐弯的河流

没有不愿翱翔的鹰

一颗星于苍穹没完没了盯着你

一支胡笳，热烈地忧伤地喊着一个乳名

一匹马，把道路一再拉长……

作者简介

林莉，作品见《人民文学》、《诗刊》、《星星》、《天涯》、《花城》、《读者》、《山花》、《作品》等报刊，入选各年度选本。出版诗集《在尘埃之上》《孤独在唱歌》等。获2010年度华文青年诗人奖、2014江西年度诗人奖、红高梁诗歌奖、扬子江诗学奖等，曾参加诗刊社第24届青春诗会。